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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袁中翠】三個月內，爸爸第二次住院。在急診室待了一夜，醫師說：「現在沒有病房，要等。」簡單幕簾隔起來的區域是兒童區，但是眼前都是八十五歲以上的老人。老人的退化超乎想像，只剩前排幾顆牙的爸爸這次連話都說不清楚，有上句沒下句，不知是氣力用盡還是懶得說，含糊的音頻像攪拌機內倒不出來的泥。還是媽媽在旁：「現在他的話都要透過我翻譯，不然，你們聽不懂。」第三袋以後的血是在單人病房輸的，病房在七樓，面窗的那一面綠意盎然。很幸運。接近傍晚，移動點滴架，讓爸爸坐在床邊看著窗外，問這什麼樹啊？是榕樹。榕樹長這麼高啊？……才六個字，後面的含糊我的確聽不清楚，媽媽繼續說：「昨天下午好多鳥，怎麼會有這麼多鳥，好多喔！在外面叫著，聲音很好聽。」「誒。」爸爸應聲。樹間一隻灰鴿子色的大鳥站著不動，可能是夜鷺。爸爸坐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得清楚。不愛說話的老人眼睛發亮，指著說：「喔，有一隻。」眼光移向立在窗邊的我，邊笑邊吟誦：打起黃鶯兒，莫教枝上啼。……不得到遼西。我微皺眉頭，其實是因為沒聽到第三句，朗聲問：「這誰寫的啊，爸！」再別頭跟媽說：「這妳沒辦法翻譯，只有我會。」「啊……李清照吧！」「是李清照嗎？」我把手機螢幕調到最大，窗沿與病床一步而已，彎身讓爸爸看著小屏幕：「誒，對，啼起驚妾夢，啼起驚妾夢，是金──昌──緒啊，不得到遼西。」麻雀和小喜鵲真有鋪天的量，一群群鑽進樹叢裡，樹枝彎彎搖晃，我們三人盡往外看，我明顯誇張地驚呼：「哇！」坐在客床上的媽媽又說：「好多鳥，這麼大聲，昨天更大聲！」兩耳重聽的爸爸滿意地笑，彷彿真能聽到。